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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竣熙花了那样大一番心思,要程亦风冒着雪把两大箱东西送到符府去。但是程亦风连符雅的面也没有见上。家里的下人说,符雅一回来就已经歇了,吃的都是发散退热的汤药,睡得沉,不到明日恐怕不会醒来。程亦风如何好打扰,只能恹恹地自己回府去。

    这后来,他可以说没有一日不动心思要去探望符雅的。然而公孙天成说道,趁着哲霖还在闭门思过之中,有许多准备功夫要办,加上西瑤那边签了合约不能不有所表示,樾国那厢不知玉旈云回国会有什么动静,都是需要烦心的事。程亦风因此忙得昏天黑地,连许多大消息都只是靠“听说”——

    菱花胡同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白赫德等一应教徒统统无罪开释。朝廷又向死难病人的家属发放了安抚的银两,竣熙亲自写了一篇表达哀思的悼文,由礼部派官员在菱花胡同的教堂门前宣读,引了许多百姓来驻足观看。那些家中病人不幸罹难的,若也是教徒,大多当场将银两奉献给教会。彭茂陵那酌情减免税金的提案也获通过,基督教会所须缴纳之税金,只是普通寺庙之一半,因此白赫德一次缴清了所需的税金,然后向父老们承诺,所余之银钱还将用作治病活人之用。围观百姓但有先前对洋人存着畏惧之心的,大都改观,好些人走进教堂去看看这外藩菩萨究竟是何名堂。白赫德与众信徒自然宣讲福音。教会好不热闹。

    这样的喜事符雅多半在场吧,他想。只恨自己无暇前去。便忽然又有了另外一种担心:符小姐以诚待我,过往我有难处的时候,她总是前来相助。我病时,她也毫不顾忌人言地前来探望,如今她病了,我却连问候也不问候一声,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不由焦虑起来:符小姐对我说出肺腑之言,我却毫无表示,如今她怕是以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的一番情意被我这浪荡又窝囊的书生全然辜负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急得心烦意乱,连公文也看不下去。

    而忽然又眼前一亮:人虽去不了,但是可以写一封书信,聊表慰问之心啊!早该如此了!

    这主意让他一时文思如泉涌,挥笔写就,又找出一本符雅向日提过想看的《秀水庵诗话》,将信夹在其中,吩咐童仆来送到符家去,顺便打听一下符雅近况如何。

    童仆去了不久便回来,《秀水庵诗话》原封退还给程亦风不说,还扛了一大包袱书,都是往日程亦风借给符雅的。“这是做什么?”程亦风不啻掉进了冰窖里。

    “符小姐已经痊愈,被皇后娘娘招进宫当差去了。”童仆道,“说是有一阵子不回府,自然她家里的下人就不能留下大人的书了。至于其他的书,都是符小姐临进宫前让收拾出来还给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程亦风才松了口气,暗想:眼下就是冬至节了,宫里当然会忙一些。皇后娘娘如此倚重符雅,恐怕离了她,后宫就要翻天。不过,怎么也不体恤一下?人家大病方愈,立刻就招进宫去办苦差,唉!

    他打发了童仆,自己将那些书放回原处。写给符雅的信就从《秀水庵诗话》里滑落。那是一阕《更漏子》,云:“彩笺长,锦书细,怅惘危栏独倚。无语处,未成诗,此愁谁得知?念前事,谈笑里,昨夜相逢恰似。朝与暮,总成痴,问卿迟未迟?”

    已经很久没有写过这种婉约到近乎香艳的诗词了,程亦风看了暗笑,方才一时感触,大着胆子就写了,也不曾润色,要让符雅这样才思敏捷的女子看了,恐怕笑得不知怎样才好!倒幸亏没有送到符雅的手里——也幸亏没有落在他人手中,不然他可真没脸见人了!

    不知符雅有没有一时感触信笔涂鸦的时候?

    兴起之下,便将书一本一本细翻,想看看符雅有没有把诗稿夹在其中。然而一连翻了十几本,都一无所获。他一壁失望,一壁笑自己荒唐:符雅这样细心的一个人,又不喜欢把诗稿给旁人看,怎么会乱放呢?

    正这样想的时候,忽见一张纸从书页中飘落,上面正是符雅的笔迹。如获至宝,他忙捧了细读,乃是一阕《忆江南》,词云:“挑灯坐,坐久忆旧时,纵有雪笺书不尽,平生心事一钩丝,明日去何之?”

    心头不禁笼上一层阴云:这是出自符雅的手笔么?她一向洒脱,如何有此悲伤厌世之作?莫非我会错意?

    便再读一遍,而心中只有更悲:符小姐人前总是温文镇定,他人有什么难处她都能分担,而她自己却是一个父母双亡漂泊无依的孤女。她若有了难处,该去找谁呢?可恨我程亦风是一个懒于担待的人,自己的事情不想管,还要符小姐时时替我操心,我如何值得她托付终身?

    单单汗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程亦风知道,唯有彻彻底底改掉自己懒惰散漫碰壁而逃的坏脾气才能配得上符雅。不过,如今符雅入宫遥不可及,只有专注眼前的公务,不叫小人有机可乘,才是最切实可行之计。待到他真正在朝廷里独当一面之时,自然也就可以保护符雅,替符雅分忧解难了。

    如此一想,精神百倍,挑灯批阅公文,到天明也不觉得疲倦。

    这样过了数日,不觉连冬至节也过去有三天了。程亦风在衙门里做事到了下午时分,见外面又飘起了雪花,恐怕天晚时道路积雪轿夫行走不易,就收拾了公文提早从衙门出来,打算回家去继续办公。

    到门口的时候,当值的士兵交给他一封信,说是东宫送来,太子殿下的亲笔。“怎么不早点儿送进来?”程亦风急道,“万一有什么大事,耽搁可如何是好?”一边说,一边拆看。

    那兵丁道:“交信的时候,还有太子殿下的口谕,说是一定要等大人办完了公事才能把信给大人。所以卑职就不敢打扰大人。”

    古古怪怪,竣熙到底搞什么呢?程亦风暗中嘀咕着,已经迅速把信看了一遍——原来竣熙从凤凰儿哪里听说,冬至后三日正是基督教“教主”耶稣基督的诞辰,是基督教最热闹的节日。竣熙因决定要菱花胡同见识一下,让程亦风也一起来取乐一番。此行只是微服,所以要程亦风也保守秘密,否则“以欺君论处”。

    这还了得!程亦风连大氅也顾不上披了,快步跑出衙门,招呼轿夫:“上菱花胡同!”

    便这样小跑着朝菱花胡同的教堂来。路上,雪越下越大,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张硕大的灰网,兜头罩下来,躲也没处躲,等到得菱花胡同门口时,程亦风揭开轿帘来看,世界已经成为一片银白色。不过正是这样的银白色,反而衬得宅院中的灯火更加明亮——似乎是特为过节的缘故,连院墙的瓦上都立着一支支的蜡烛,这样望过去,如同一条细细的火龙盘踞在墙头。

    程亦风让轿夫们等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门去。只见院子们满是欢天喜地的信徒和前来看热闹的人群,要寻找竣熙岂是易事?他挤进这边人堆,又钻进那边的人丛,不一会儿,已经满头大汗,却依然不见竣熙的踪影。正着急万分,便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找什么呢?这样着急?”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白赫德。这位金发碧眼的神父满面红光,被周围的火烛一映,竟像是个燃烧的火炉似的,节日的喜乐散发出来,让人心中都是暖意。程亦风连忙拱手为礼,又低声问:“白神父,太……”才开口,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白赫德又不认识竣熙,冒然询问,万一泄露了竣熙的行踪,岂不是更招来危险?

    白赫德只是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先跟我来——大人要见的人在里面呢!”说着,即在前面带路,引着程亦风走进了正堂,又穿过小门来到祷告室。

    “殿下……”一推门程亦风就欲行君臣大礼——他早已在来的途中准备了满腹劝谏的话语,打算看到竣熙就一股脑儿地说出来,非把这玩心大起的孩子劝回去不可。但定睛看,房内哪里有竣熙的影子,符雅正在伏案疾书,被他这一唤,惊得手中的笔也落下了,沾污了雪笺,要抢救时,动作又急了,打翻了笔洗,桌上登时泛滥一片。

    “对……对不起,”程亦风也赶紧上去帮忙,“我……我还以为是太子殿下……”

    “太子?太子不是应该好好儿地在宫里吗?”符雅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找他?”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程亦风道,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回,“方才我在外面找太子,遇到了白神父,他说我要见的人在里面,我就跟着来,谁知……”

    白赫德两手一摊:“我哪里晓得?我想我这教会之中,程大人能满头大汗跑来找的,也就只有以斯帖了——”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亦风的脸立刻就红了。倒是符雅很坦然地道:“神父自己搞错了,倒还有理!”

    “怎么没理?”白赫德道,“以斯帖你之前病了,后来又忙着替皇后办事,好久都没有上教会来了,教会里的弟兄姐妹没有一个不想念你的。程大人怕是也很久没见你,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平常讲道讲多了,这时候说歪理也头头是道!”符雅低头收拾着东西,“现在可好,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放我一天假,我翻译的东西都泡汤了。”

    “原是我的错。”程亦风道,“也没看清楚房里是什么人,就乱叫一通,惊了小姐,实在过意不去。这些手稿虽然沾了水,不过好在小姐用的纸和墨都好,只要晾干就没事了——”说着,拿起一叠稿子来。但低头看时,发现那首页上并不是什么“天父”“圣灵”之类的,而又是一阕《忆江南》,云:“词未就,醉里又题诗。岁月漂流人易老,寒风吹雪过楼西。谁肯放春归?”

    这首跟上次那首何其相似,都满是悲哀。程亦风再翻翻后面,倒还有不少诗作,也多是抒发哀愁之思的。他不好直接问符雅有何烦恼,只能笑道:“原来小姐是躲起来写诗来了。”

    符雅一愕,劈手来夺:“还我!”

    “这可使不得!”程亦风躲开了,“上次小姐那半阙《满江红》堪称传世佳作,就这样被白白烧了。如今这些,怎么也要收起来,好生拜读。”说着,就将那卷信笺小心翼翼地袖了起来。

    “好吧,”符雅沉下脸,“一首半首的,流传出去我死不认帐就是了。其他的,总归我烧了它们!”因将桌上其他的诗稿卷成一筒,都凑到灯上点着了,转眼化为灰烬。

    不知她真的着恼了,程亦风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尤其想起自己方才的孟浪行为很像十几年前在秦楼楚馆跟那些莺莺燕燕逢场作戏的举动,真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两个耳光:符小姐是什么人呢,怎容你如此轻佻?

    正懊恼,符雅已经把余下的翻译稿子都收拾好了,浸湿的,一张张铺到窗边晾着:“大人不是来找太子的么?还不赶紧去找?真让这小祖宗闹出了什么事来,不晓得多少人要跟着掉脑袋呢!”

    “啊,是……是……”程亦风木讷地,实在不晓得要如何道歉才好,不自觉的去看白赫德。可这时候,就听外面管事张婶惊慌的跑来,边跑边叫道:“神父!符小姐!不好了!来了好多官兵,把教堂给包围了!”

    “什么?”程亦风一时怔住:朝廷不是已经出了明令,只要按时纳税,绝不再迫害教会吗?

    符雅和白赫德也都夺步出门:“官兵来有何事?”

    张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晓得,指名要小姐出去。我怕他们要找小姐的麻烦,赶紧来给你报个信。小姐快从地道逃出去吧。”

    “见我?”符雅皱起眉头,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喜乐,但仔细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刹那只见,竟有些像那木头十字架上雕塑的人脸似的。“若是真的来找我麻烦的,我能逃到哪里去?”她道,“况且,我要是逃走了,还给大家添麻烦。我去看看再说。”因不顾张婶的阻拦,径自往前院走。

    程亦风赶忙一个箭步抢在她的前面:“小姐留步,且让程某人先去看个究竟。知道了原委,小姐也好应对。”说罢,不给符雅反对的机会,快步跑向前院,并暗下决心道:若是真有人对小姐不利,我且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护了小姐周全!

    一时到了前院,果然就见到许多兵士了,不过却不是顺天府的服色,而是宫里禁军。领头的还是个太监。菱花胡同的众信徒被追捕了一次,已经杯弓蛇影,何况这些小民又哪里会分辨各种兵丁的服饰?程亦风却晓得,这架势怕不是来拿人的。

    太监一见他,就笑了起来:“啊呀,这不是程大人么?几时也入了教?杂家是皇后娘娘跟前的戴喜,大人还记得么?”

    程亦风素不进出后宫,拜谒皇后也只是有限的几次,哪里认得皇后跟前的太监?只礼貌地拱手道:“公公雪夜前来辛苦了——不知所为何事?”

    戴喜掩口而笑:“嘿嘿,杂家名叫‘戴喜’,当然只有遇到喜事、好事,皇后娘娘才会派我来办了。我是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来的——娘娘也听说今天是这个基督教教主的诞辰,是个隆重的节日。因为符小姐一向伺候娘娘有功,娘娘知道符小姐入了教,又待这教会里的人如同一家,就特地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赏赐给符小姐的这些‘亲人’呢!”

    听到这话,原本紧张万分的众信徒不由全兴奋了起来。戴喜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禁军让开,两队太监就将一盒盒的珍馐百味捧了出来。那都是捏丝戗金的精美食盒,里面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菱花胡同这里的信徒们大多出身贫寒,几时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俱想:大概皇帝设宴也就如此吧!

    正热闹着,符雅和白赫德也来到了跟前,戴喜上前来向白赫德拱手道:“这位一定就是住持了,果然生得与众不同——”又向符雅呵呵笑道:“符小姐今日过节可玩得开心?皇后娘娘说了,若是想多玩两日再回宫去,也无妨。就像过新年,也要闹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完呢!”

    符雅微微一福:“请公公替符雅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符雅不会多耽搁的,明日一早就回宫去。”

    “那可好。”戴喜道,又招手让后面的几个太监过来,“这是些都是符小姐爱吃之物,皇后娘娘就特别关照御膳房准备的。娘娘交代了,小姐喜欢什么,就多吃一点儿,不必像在宫里那么拘束。”

    “多谢公公传话。”符雅又是一福。

    “不谢。”戴喜说着,将自己一直提着的一只小篮子交给符雅,“这里的水晶梨,乃是西域进贡来的,娘娘说各宫的主子才有的吃,这是特地从坤宁宫的份里赏下给小姐的,请小姐务必尝尝。”

    “多谢娘娘恩典。”符雅接过梨子,又取出些银子让戴喜打赏雪夜奔波的小太监们,末了将自己的一枚玉佩送给戴喜。这些跑腿儿的才都欢欢喜喜的散去了。

    信徒们早就馋得直流口水,还不向精美的食品发起进攻?白赫德要大家莫忘了感谢上帝,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他不由摇头道:“果然都是罪人,唉……”

    正自言自语,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哧”地一笑:“这些菜肴分明是皇后所赐,为什么不谢皇后却要感谢上帝呢?”

    白赫德回身望去,只见是两个陌生的少年人,想是来看热闹的。他以传福音为己任,听人对教义有所误解,自然要上去解释清楚。可是细一看,发现其中一个绿眸清澈,可不就是凤凰儿扮的么?至于另一个,程亦风和符雅已经认了出来,就是竣熙了。他二人双双抢上前去:“殿下,怎么能如此率性而为?”

    竣熙笑嘻嘻示意他们不要行礼,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接着道:“程大人来了多一会儿了?我本来想和凤凰儿在门口等你,不过雪太大了,就知道到礼拜堂里暂做。我听凤凰儿讲了不少典故呢……”

    “殿下!”程亦风压低了声音打断竣熙,“你身负监国重任,如此微服而来,万一遇到危险,岂是天下百姓之福?”

    “程大人一届风流才子,几时变得好像个老太婆一样?”竣熙扫兴,“你再多叫几声‘殿下’,多说几声‘微服’,恐怕外头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呢!”

    “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程亦风道,“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教会,再出什么纰漏,可要牵连多少人呢?还是由臣护送殿下回宫吧。”

    “程大人能护送谁?”竣熙笑道,“遇了贼人,怕是只有一同挨打的份儿!其实你们不要担心,我怎么会真的不顾后果任意妄为?我早就安排好护卫了!”说时,向身后望望,果然有四五个侍卫扮成了百姓保护在竣熙的身侧。“我也不会玩很久。”竣熙道,“只随便看看,自然就回宫去了。程大人,符姐姐,你们就成全我吧。”

    程亦风真不知拿这小祖宗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看符雅。符雅叹了口气道:“我不成全,你肯听吗?但咱们可要先说好了,就这么看看,不许闯祸,半个时辰一定要回去。”

    “好说!好说了!”竣熙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小孩子,“只要让我看看这圣诞佳节和‘药师诞’‘紫微诞’有什么不同,我立刻就回去。”

    “那当然是完全不同啦。”凤凰儿道,“早先不是都跟你说了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竣熙道,“将来你做了皇后,我要在宫里给你过这个节,自然就要按照这儿的过法了。”

    凤凰儿一时羞得满面通红。白赫德则笑道:“我当初给符雅起名以斯帖,原来凤凰儿才是真正的以斯帖啊!”

    “以斯帖?那又是什么典故?”竣熙好奇。

    凤凰儿少不得要将犹太少女以斯帖如何受感召,背负拯救全族的使命成为皇后,又冒死觐见,等等故事说了一回。因她晓得白赫德这句话是对她和竣熙的恋情有感而发,所以说着说着,连脖子都红了,声音也低了下去。竣熙见状,愈加怜爱,凑近了,非要她接着说下去不可。两人耳鬓厮磨,旁若无人。

    “好了,先别急着说闲话。”符雅道,“殿下既然要留下,就全都要听我的。只能和我坐一席,只能吃宫里赐下来的东西,别的不干不净的,一点儿都不许碰。白神父有西洋表,计时准得很,到了时辰,一定得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竣熙道,“说了听你的,就都听你的——要我坐哪里,全凭姐姐吩咐。”

    符雅看了看白赫德:“神父,依我看,靠着祭坛的那一桌视野好,又清静,我带太子过去坐,如何?”

    白赫德点了点头:“我原也打算要坐那里。你先带客人过去。我且周围和众弟兄姐妹说一圈话,就来。”

    符雅答应了,那边竣熙早就等不及,拉着凤凰儿就朝大堂尽里头十字架下的那张桌子奔了过去。微服的侍卫们紧随于后,不在话下。

    程亦风摇头苦笑:“虽说是肩负着天下的重任,毕竟还是孩童一个。今日若不是符小姐在此,程某可真不知要如何应付。日后还望小姐多多提点。”

    “我还能提点你一世么?”符雅道,也自穿过人群到竣熙那边入席去了。

    玩味不出这句话是嗔怪还是玩笑,程亦风稍愣了愣,总觉得今日符雅的态度有些不同,但究竟有何不同,却又说不出来。还是待会儿问清楚的好,他想,再不能稀里糊涂拖泥带水了。因也走过去,在竣熙身边坐下。

    侍卫们已经按照符雅的吩咐,将皇后专门赐下给符雅的那些吃食搬了过来,一样一样取出食盒,只见色香味俱全,尤其东西南北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有,可见不少是进贡之物,众人都在心中暗叹:皇后对符雅的宠信当真非比寻常。

    “这样和在东宫里吃饭有什么分别?”竣熙无趣道,“还没有酒喝——当着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不饮酒呢?”

    “这是教会,自然没有酒喝。”凤凰儿道,“本来应该喝些葡萄汁,不过这季节连葡萄也没有。殿下还是吃点娘娘赐的梨吧——昨天你还说这个好,一下子就把赐给东宫的都吃了呢。”说着亲自拿了一枚梨来,又问侍卫要了小刀来削。

    这招果然有效,竣熙就不抱怨了,接了梨来,又要和凤凰儿分着吃。凤凰儿道:“分梨不吉利,殿下自己吃就好。”竣熙不依,又要亲手削给她。但他这么大的人,如何削过水果,连刀子该怎么拿都不知道,还亏的凤凰儿手把手教导,最后削出来的梨也差不多只剩一个核儿了。竣熙还要再削,凤凰儿拦住了:“殿下别再糟蹋东西了。我心领了。”两人都笑了起来。

    程亦风看这一对少年情侣甜蜜无比,想到自己同符雅还未有下文,就转头过去,道:“小姐,其实……”

    才开口,却见白赫德已经招呼完毕还席来了。符雅就站起了身,让座给白赫德,如此一来,便同程亦风隔开了,想说话也难。程亦风不由得暗叫老天不作美。白赫德却还不知就里,见他神不守舍,就道:“程大人做什么?莫非真的担心我教会里会有人对太子殿下不利么?”

    “程大人最喜欢杞人忧天了!”竣熙笑道,“当日大家都为这教会辩护,说这里是行善积德的地方。既然如此,今天这宅院里有怎会有存心不良的?”

    “这话可不对。”凤凰儿道,“自称为清净之地又招聚善男信女的,那是寺庙。我主耶稣基督来到人间,就是为了招集罪人的。健康的人不需要医生,满腹经纶的人就不再需要教书先生——人若早已经是义人,又何需福音拯救呢?岂不知有个笑话么?监牢和教堂最大的区别,就是监牢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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